陈绍萍
1983年8月,经组织批准,父亲欲携家人迁回老家四川广安安置。正值大学毕业留校工作一年的我,将去广州华南农业大学进修,便与刚领取了结婚证的同班同学新国一起回了趟我家。父母为我们赶制了两套新棉被褥,捆扎包好。按事先商定,父亲送我们到夹河子渡口。
爸爸亲自驾驶连队的马车,颠簸行驶了4公里左右的土路把我们拉到了渡口,我们便让他回去。但爸爸说过了河还有一段路才能到团部车站,那么多东西不好拿,执意要把我俩送上车他再返回。拗不过他,三人一起上了渡船。
塔里木河河床年年都有改道,之前修的桥被冲毁了几次,当时正是洪水大涨的时候,可以看见原先架在河滩上的电线杆已经没入河道大约三分之一了。河水湍急,流沙翻滚,铁板木块混制的摆渡船没有船帮,车辆和人都混装在渡船中部。父亲抢站在我俩的外侧,让我们互相紧靠,双手抓牢车板。
渡船过了河心,抵着洪峰迅速向河岸驶近时,突然有人惊叫起来,大家一看,原来是摆渡工助撑避让不及,渡船蹭上了电线杆。船身猛烈晃动了几下,爸爸脱手倒地,差点被甩到船边,新国一把拉住他,他才站稳。连吓带热,我们满脸汗水,衣服也浸湿了。过了河到了团部,看时间不早了,怕爸爸赶不上返回的船,我们就催他赶紧回去。他走出几米后又回头看了我们一眼,才转身疾步走向渡口。那是我最后一次乘渡船离开自己出生和长大的地方。
以前从阿克苏到十六团,一路坎坷不平、尘土飞扬,不到一百公里的路程,东风车要跑6、7个小时,还要在距离团部一公里的夹河子渡口乘坐渡船。我听说1964年冬天,一师上游水库管理处的政委等8人,在师司令部开会后返回途中,经上游一场即现十六团摆渡过河时,发生小车溜下河道事故,8人全部遇难。1965年一师组织人力物资,用一年时间在团部新开岭镇西南1500米的河道上,修建了总长256米、塔里木河第一座真正意义上的大桥。1974年因山洪暴发,大桥连岗亭、引路全部冲毁,交通彻底中断。大学四年的寒暑假,我都是乘渡船回家。之后十六团和阿拉尔先后建成三座塔里木河大桥,还有全长125公里的二级阿塔公路,交通变得快捷通畅。
怀着寻根追源的初心,去年七月,我回阿克苏又专门去了趟十六团。当我乘车驶过夹河子大桥时,禁不住激动起来,急忙高喊开车的同学停下来。在曾是摆渡码头、现已成为草甸河滩、前方还能看见塔河的路边拍了几张照片,以作纪念。桥的周围,过去那成片的荒漠、沙包、枯树林、红柳滩,早些年我来时就已变成了大块整齐划一的棉田、枣林、果园。再往前几公里就是塔河源头——肖夹克,十六团的连队就星罗棋布于三河相夹的这片陆地和塔河两岸。
回忆过去,这里空阔宁静、人迹罕至。荒芜的漠土沙丘上,到处是干枯的胡杨、柽柳。我经常随父亲、带弟妹、和同学推着独轮车去打柴禾,用作烹饪和取暖的能源。人是物非,如今我站在桥头极目远眺,那犹如脱缰野马的塔里木河向万里荒漠奔泻而去,十万亩胡杨林沧桑遒劲,河滩红柳粉絮曼妙、茂密蓬勃。感受着塔河渡桥的今昔变化,我心潮起伏。“三河交汇”的水滋养了我的生命,丰富了我的精神内涵,粗壮的胡杨和柔韧的红柳,为我树立了坚韧不拔的榜样。塔河之源,蕴涵了我无尽的故乡情思,融化了我浓郁的故乡情结,更拓展了我深厚的故乡情怀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