何群英
塔里木河河水随心所欲,蔓延蔓延,直到被沙石泥土吸收化为乌有,就算是岸边。历史上有载,塔里木河河道南北摆动,迁徙无定,恣肆汪洋,犹如野马脱缰。
今年的水量很足,往年9月份车就可以从这条土路进入胡杨林了,这次居然拖延了一个月才能进去。水位很高,水漫过后,齐腰深的地方留下泥痕,放眼望去,胡杨、红柳都齐齐地在地面上被泥痕一分为二,下部一人高处一律灰白,高处才是胡杨的黄、红柳的红。地面被水漫过,裸露处龟裂,图案各异,框起就是一幅抽象画。
湿润处,偶有蹄印留下,你可以想象一匹马鹿优雅地仰着头,灵动的眼睛张望着四周轻巧地走过;或者一只黄羊蹦跳着掠过,像个怀春的二八少女;又或者一只野兔仓皇从这里经过,似风声鹤唳草木皆兵,怕呵逃呵,丛林法则不是如此吗?一回头,其实什么也没有,它也许就会低下头吃点草,然后竖起耳朵听听,再低下头去吃草。
路上遇到几棵胡杨树,邻近一片水域,迎着阳光,有一种明艳欢愉的黄,亮色甚至透明。有一种说法,胡杨树的叶子会变化,水量大的时候树叶呈圆形或多边形,类似白杨树叶;干旱的时候叶片如柳叶,以便减少水分蒸发。生存之多艰,意志之坚强,令人叹惋。可是如今,这里只剩零星的叶片,更多的是一片干枯的枝条。这里的胡杨树一定在水还未漫过之时经历了一场虫害,春尺蠖的侵害。贫瘠的环境,多舛的命运,但是这又算什么呢?叶不在,还有枝条可以呼吸,年复一年,生生不息。
水量足,草籽落地生根,地面上长满了毛茸茸的小植物,红柳居多,细挑挑,纤弱弱,如果明年水再大点,它们就能活在这片胡杨林里了。
水这个事情不好说,气温高、雪量大、融水多,河水也就多,说不定就满坡满坡地漫过来,它们就活过来了,没到达的地方只能干涸委顿枯萎了。因为水临幸得艰难,它们往往会抓住这个时机将根系使劲伸展,把欢愉的触觉延长,甚至演变成一场盛会,将须根复制繁衍,延伸面积远远超过地面植株的数倍,每一条根系都吸饱了水分,储备储备,有备总是无患,只有这样才能够知足沉稳地度过今后的日子,在干涸的大地、在漠风的侵袭中活得更有尊严和底气。
近年来,国家投巨资加大对塔里木河流域的治理,连续10多次向塔里木河下游注水,河流随性,地形多样,靠近河流主干道周围分散着大大小小的水域。大片胡杨林焕发生机,野生动物出没,马鹿、塔兔、黄羊、狐狸……林间精灵的天堂。近日,有无人机拍到几只马鹿过河的场景,水域幽蓝,胡杨金黄,小鹿灵动,水波荡漾,让我们有幸一睹童话世界。
离河水远一些的胡杨,煎熬自身的储备,只要还有一丝水分就能撑过去,下一年水量就大了,说不准再获新生。当然,大的还未长成,又会有红柳、胡杨发出新苗,蓬蓬勃勃又一年,高的、矮的、纤弱的、苍老的、遒劲的、匍匐的、扭曲的、折断的、失魂的、妖娆的……这片胡杨林海从未荒芜过,生的死的,死的生的,轮回着,几个世纪,最终都在这呢。不是说胡杨千年不死、千年不倒、千年不朽吗?纵然生命不在,也要站成一道风景,苍凉悲怆,风骨依然。
胡杨如金,向世人送出最诚挚的请柬!愿你,保持热爱,奔赴山海。